汝瓷,为什么那么美?
玉壶春
花口盏托
莲花碗
侈口碗
浅腹盘
圈足碟
平底洗
平底碟
三足洗
三足樽
□李志军
汝瓷不以炫色取胜
不同的瓷器,有不同的精力内在。
相反是青花瓷。元青花的图案以卷草纹、缠枝花卉纹为主,由于元人是游牧民族,水草是他们生命的泉源。他们的眼中,是广阔的大地、无边的天穹,其器型丰满,澎湃,浑圆。明青花的图案则是文人的情调,梅、兰、竹、菊,渔、樵、耕、读,山中宰相,林下高士等。
汝瓷既不以炫色取胜,也不借助图案语言。
汝瓷就是本人本身。
它一动不动,与你举行心与心的交换。它一默如雷,令你的心境不自禁开头哆嗦,震荡不已。
汝瓷的哲学意蕴更为深邃、本真,是禅、儒、道的合一。
汝州是历代朝廷的后花圃
汝州的地点很共同。地处中原东北一隅,伏牛山、嵩箕山,两条山脉南北相抱;东南天门有阙,与西安、洛阳两大帝都相交通;东南方地户关闭,与江淮、江汉两大平原相毗连。
汝州既居于文明的中央,又非四战之地;既是世外桃源,又与外流通无阻;既合适高士隐修,又能不失机会,把所体悟的之“道”奉献出来。
在太古,汝州有两位隐士,一位是黄帝的教师广成子,一位是尧、舜的教师许由,他们对神州文明的诞生和成熟有着宏大的奉献。
东汉、西晋、北魏、唐,洛阳是政治、经济、文明中央,汝州则是历代朝廷的后花圃。
东汉,佛教还没有盛行,就有僧人在汝州风穴寺弘法。
北魏时期,南朝梁武帝的国师宝志僧人,从建康经安徽天柱山,一块到洛阳行化。在汝州停留,讲《法华经》。今法行寺,原名“法华寺”,便是为怀念宝志僧人而建。寺内有宝志僧人的衣冠冢,唐代建法行寺塔。
唐开元年间,天台宗的贞禅师在洛阳弘法,因都市哗闹,分开汝州风穴寺静坐参禅。其圆寂后,被唐玄宗封为“天台七祖”。
五代十国,天灾人祸,汝州安宁。临济宗第三代的两位高僧同时分开汝州,一位是南院(南禅寺)慧顒禅师,一位是西院(西禅寺)思明禅师。南院慧顒的弟子延昭开悟后,在风穴寺弘法,将“命悬一线”的禅法发扬光大。一时,汝州成为天下僧民意目中的圣地。《风穴志略》云:“至南院以下,皆佛祖正传,灯灯相续。彪炳史录者,虽曰不尽出于风穴,然源流相承,肩比踵接,汝海宗风,一时独盛。固亦法运中云龙风虎之会也欤!”
北宋的汝州与宫廷
到了北宋,中国的政治中央在汴京与洛阳之间。汝州是辅州,与东、西两京成鼎足之势。政治争斗中懊丧的元老如文彦博、司马光、富弼等人多寓居洛阳养老。汝州则是朝中大臣的贬谪之地,即将起用的大臣暂且落脚之地,也是政坛新秀的培养之地。名臣硕儒、才子文豪,如吕端、杨亿、富弼、王素、王随、欧阳修、程颢、程颐、范纯仁、章惇、张商英、苏轼、苏辙、黄庭坚、张耒、蒋之奇等,都在汝州任职、探友。
正如陈与义诗中所云,“晚说汝州禅,饱啖天宁虀”“不见汝州师,但见西来云”。这些文明精英,分开汝州,无论是贬谪照旧升迁,是投亲照旧嬉戏,都有一个相反的喜好,就是寻访高僧,参禅问道。
宰相王随(约975—1033),拜谒风穴延昭的弟子首山省念禅师,得言外之旨。临终前手书一偈曰:“画堂灯已灭,弹指向谁说。去住本寻常,旭风扫残云。”
翰林杨亿,真宗年间任汝州知州,拜候延昭的法孙广慧元琏禅师。杨亿自傲才高,晤面就说:“布鼓当轩击,谁是知音者?”三言两语,杨亿不知怎样回复了,唯唯诺诺。元琏一笑:“草贼大北。”
两人谈到深夜,杨亿说:“我曾问云岩寺的谅禅师,两个大虫相咬时怎样?谅禅师说,‘一合相’。我以为不恰切,不知怎样回复。”元琏做了个拽鼻子的手势,说:“这畜生,还要持续蹦跳!”
杨亿一下子茅塞顿开,作偈子云:
八角磨盘空里走,金毛狮子变作狗。
拟欲将身北斗藏,应须合掌南辰后。
杨亿常游风穴寺,有《听珍珠泉》诗一首:
何必十斛买明珠,滴沥泉声迥不殊。
蠙腹向来归大壑,驪龙颌下发清癯。
潇疎滴滴侵诗思,历落声声空古寺。
夜梦不成惊雪喷,起唤苍头风扫字。
君不见,胸中泄出银河万丈高,拾掇明珠献圣朝。
理学家程颢、程颐兄弟都在汝州游学、讲学。史料中说:“程正叔晚阅内典,遇元琏而始明此学。”就是说,程颐参见汝州高僧广慧元琏后,学问大进。
范仲淹之子范纯仁,赋诗歌颂汝州的温泉,禅意盎然:
山前阴火煮灵源,昔日曾临万乘尊。
历尽情亡皆云云,不随世俗变寒温。
风穴寺子孙遍及大江南北,对文人士医生的影响十分宏大。范仲淹、欧阳修、周敦颐、驸马李遵勖、王安石、苏轼、苏辙、程颢、程颐、张商英、王韶、黄庭坚等都是开悟的居士、风穴寺一脉的俗家弟子。
有两位汝州高僧被迎请到了皇宫,尊为国师。
真禅师是最早跟随延昭的弟子之一,在风穴寺办理菜园,得道后住汝州城区的广慧寺,曾被请到皇宫阅藏,赐号“广慧真”。
一天夜里,仁宗梦见景德寺门口,有一龙蟠地,惊觉。内侍臣赶去查察,见一位禅师正在呼呼大睡。一问,原本是广慧元琏禅师的弟子道隆。内侍归奏天子:“此吉徵也。”
越日,召道隆至便殿,问主旨,龙颜大悦,留在宫中,谈经论道,偈句酬唱,冷遇特厚,赐号“应制明悟禅师”。道隆反复乞归山林,仁宗不允,于曹门外建精舍,赐号“华严禅院”。
这些高僧、大臣,把风穴禅法带到了宫廷,对北宋朝野上下的精力天下有极大的影响。
同时,他们也将皇家的景象、文雅的文风带到了汝州,大大提升了汝州人的文明层次和审美目光。汝州知州王寀乃襄敏公王韶之子,将朝中二品大员以上家庭才会拥有的阁帖重新编纂,刻在汝州,成为汝州子弟致使天下士子念书习字、明经知义的范本。史料纪录,拓帖的人络绎不停,年拓万份,让汝州的官员苦不堪言。就是说,刻《汝帖》的石头一刻钟也没闲过,不到二十年,石头就被打裂了。
汝瓷诞生于丰富的文明土壤
很多陶瓷的研讨者查阅史料,却没有发觉汝州像景德镇官窑那样,有朝廷派来的陶瓷监造官员。
汝瓷的诞生,是基于其丰富的文明土壤。
禅僧的安静的心灵,与官员士医生忧国爱民的儒家情怀,文人书生文雅的审美目光,赋予了汝瓷中国传统文明中最中心的内容。
单纯,与禅者高洁的心灵相通。
绿色,意味着儒家生生不息的生命哲学。
气愤勃勃,而又干干净净。汝瓷的釉色,天青、豆绿、月白等,都是在这南北极之间游动,加上奥秘莫测的开片,构成了汝瓷寂静深邃的风姿。
人们常说,汝瓷反应了幽玄的道家头脑。如此的审美推断,虽说简便化了一点,但从视觉印象上去说,倒也准确,
道家讲性命双修。性者,人的干净的天分;命者,生命。广成子说:“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静静。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这正是汝瓷所表达出的意境。广成子又说:“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至阳”与“至阴”之原,正契合了儒家生命哲学与禅宗心灵哲学的南北极。
哲宗年代,汝瓷就极受文人与禅者接待。慧洪禅师喜好斗茶,《无学点茶乞诗》:“盏深扣之看浮乳,点茶三昧须饶汝。”饶即饶州,指景德镇瓷,汝即汝州,指汝瓷。苏轼、苏辙、黄庭坚、张商英等都是慧洪的好伙伴,又都是饮茶斗茶的妙手。
王寀是大儒,也“唯好延道流”。事先,宋徽宗正敬重玄门,宠爱羽士林灵素。林灵素本是苏东坡的书童,弃儒修道。
林灵素敬慕王寀的道行,王寀却耻其为人。《宋史》载,林灵素“自度技不如,愿与之游,拒弗许”。《挥塵后录》称:“辅道(王寀)尝对别客谓灵素太诞妄。”后王寀遭林灵素陷害致死。
在王寀任汝州知州时期,正是汝官窑的壮盛时期。他说:“来汝逾年,吏民习其疏拙,不堪委以事。”王寀的为官之道,正是道家的“庸碌而治”。
正是由于有了禅宗、理学、道家的文明滋养,使汝瓷从青瓷中崭露头角。
与其“长兄”耀州瓷比拟,它不再是淳厚沉郁的青绿色,而发射了“圣洁的灵光”。
与其“孪生兄弟”钧瓷比拟,由汝钧不分,走向了不同的路途。一个五颜六色,繁华,美丽;一个单纯,沉静,文雅。
【作者简介:李志军,1965年生,河南汝州人,武汉大学哲学博士、学者、墨客、书法家。主编《续汝帖》《历代名家书金刚经》《血脉的反响》(诗集),出书《南怀瑾说佛》《洗心》《我观故我在》《禅宗语录观赏辞典》(合著)。现任河南宏光国学博览馆馆长、风穴书院院长、汝帖研讨院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