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烽烟中的另一个“联大”
东南团结大学学生在校名影壁前合影。张在军供图
与东北团结大学的“南渡北归”不尽相反，东南联大的浩繁院系专业在抗战后扎下根来，把一大批实用型人才留在了东南，也塑造出如今高校林立的陕西这一教导大省的雏形
东南联大从秦巴山区走出了202位两院院士和近百名文学家、教导家、汗青学家、考古学家，完成了70余项有严重影响的人文与科技成果
在西安古城墙东北角，相对而立的是古淳厚雅的东南大学博物馆。负一层的校史馆内，一口八寸的古钟摆放在一隅。与它照应的“原型”是另一件文物——产于20世纪初、双臂合抱不住的意大利制铜钟，在距这里240公里外的陕西省汉中市城固县博物馆中悄悄甜睡着。
85年前，每当空袭警报发射或大型活动举行时，这口意大利制铜钟就发射经年累月的低鸣。烽烟纷飞的年代里，民国时期的教导家在秦巴山区苦苦寻得一张宁静的课桌，由北平大学（东南大学前身）、北平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东南师范大学前身）、北洋工学院（天津大学前身）等高等院校千余名师生西迁、南渡所构成的东南团结大学，在分分合合中走过了抗战光阴。
“北凭秦岭、南倚巴山，弦歌不复辍响，绛帐于焉重开”，“蜗居”秦巴山区的东南联大，为民族保存下曾一度如风中之烛的高等教导火种，更为开启当地民智作出了宏大奉献。与东北团结大学的“南渡北归”不尽相反，东南联大的浩繁院系专业在抗战后扎下根来，把一大批实用型人才留在了东南，也塑造出如今高校林立的陕西这一教导大省的雏形。
序曲：烽烟下的“双向奔赴”
1937年7月7日，震动天下的卢沟桥事故发作。侵华日军炮击宛平县城，千年古都北平危若累卵。
为彻底摧毁中国，侵犯华北的日军将炮火对准了文明教导机构。7月下旬，南开大学遭遇长达4个小时的轮替轰炸，图书馆与秀山堂、思源堂两座教学楼损毁严峻；相反位于天津的河北省立女性师范学院500余间楼房、平房和数十万册图书隳于烽烟；北平大学、北洋工学院等都遭到不同水平的焚毁。
在抗战全盘发作前夕，举国91所专科以上的高校中，平津就占据三分之一。华北文教中央遭铁蹄践踏，时任百姓当局教导部长的王世杰于7月31日制定《战区内易受仇人打击地点之处理办法》，指出为拯救教导、保存文脉、坚持抗战，颠末讨论权衡，令立刻迁出北平与天津几所最紧张的公私立高校，在长沙和西安建立两所暂且大学。
彼时，陇海铁路途尚未完全修通，另一座千年古都西安照旧个相对悠远的存在，且陕西在抗战前夕仅存东南农林专封建校一所从当地诞生的大学，高等教导基本单薄。1935年12月，陕西省当局主席邵力子曾发起“北平大学迁陕改为东南大学”。当地对高等人才爱才如命，急需在陕建起一座高校，以保存火种，开启民智，辐射大东南，办事大后方。
就在如此各有需求的“双向奔赴”之下，北平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北洋工学院和河北省立女性师范学院的学惹事先完毕暑期，连续踏上了西迁旅途。
借用先前已迁来西安的东北边大学校园当作教学园地，在城内仅有的几座旅店或自寻民房寓居，旅途劳累的东来师生们费尽千辛万苦，落下脚来。1937年10月18日，西安暂且大学正式建立，并于11月1日开启了迟到的新学期。此时全校共有文理、商法、教导、工、农、医6个学院23个系，在院系数目上还多过日后迁至昆明、更名为东北团结大学的长沙暂且大学（4个学院17个系）。
“合平大、师大、北洋极有汗青之三校院，颠末不少迂回历程，始在东南之重镇宣告建立，在教导史上实为一创举。”《西安临大校刊》创刊号的发刊词中虽曰“合”，但各校实践上仍旧独立办学，开学时既给学生发西安临大校徽，又发各自学校的校徽。这也成为日后该校持续南迁并更名为东南团结大学后“联而未合”的肇始。
在满怀决计时抵达
在城固县博物馆陈列的一张张褪了色的汗青照片里，穿着淳厚、精力热血的青年正三五成群地行走在满是碎石子的山路上。1937年2月，冲破“蜀道难”的川陕公路全线贯穿，才让13个月后又一次动身的临大师生不必“以手抚膺坐长叹”，抬头阔步抵达秦巴山区要地。
再度面临迁校，盖因山河决裂。1938年3月初，日军打劫陕晋豫三省交界的风陵渡，直逼关中东大门潼关，西安城内早已提心吊胆。面临表里交困的场面，百姓当局下令西安临大南迁汉中盆地。
3月16日，古城正是春寒料峭，才开学13周的西安暂且大学并中学部共两千多人先乘火车向西抵达宝鸡，随后徒步南行穿越秦岭。一块上，师生分红3此中队，唱着救国歌曲行进，在田野生火做饭，和衣而眠，也曾遭遇土匪洗劫。临大学生刘艺民日后追念，颠沛流浪的他看到眼前的崇山峻岭，以及沿途寥寥几户住民原始的生存形态时，“云横秦岭家安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诗句就显如今脑海。
“但假定真有再大的雪，也拦阻不了我们的行进，由于我们有目标，抱着最初成功的决计。”
3月尾至4月初，3此中队连续进驻汉中褒城，停留在原地待命。
“事先的汉中也并不安宁。”城固县博物馆原馆长苟保平报告记者，抗战发作后，汉中因联合川陕而成为战略要地，是越秦岭进入大东北的咽喉。百姓当局很多布局和步队早早进驻这里，在小城里占据了多量房舍。同时，日军自3月起对汉中掀开轰炸，将校址放在城区目标大、风险高。校高层经探究，将各学院分置于城固县、沔县（今勉县）和南郑县（现址在汉中市汉台区）3个县的六处教学点。此中范围最大的是巴山北麓的城固古路坝，接纳了体育系、地域系、地质地域系及高中部的师生。
“所谓古路坝，就是从陕西汉中通往四川万源古官道上的一个坝子。”苟保平站在举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立东南团结大学故址（工学院）前说，这里如今虽被农田围绕，但在事先人流熙攘，随着临大学生的到来更是有了些集镇的样子。
如今在故址上还完备保存着的，只剩一座古路坝教堂。这片起建于1888年、中式飞檐与西式廊柱相辉映的宗教修建群，最多时曾有500多间衡宇，经光阴风霜洗礼如今已十不存一。指着不远处因汶川大地动坍塌的修女院故址，苟保平说，那边就是学生们的讲堂兼宿舍。
城固和沔县的教学点，也大大多借用了当地已有的文教场合。如教导学院就在城固县文庙响起弦歌；农学院一局部在沔县县城中怀念诸葛孔明的武侯祠上课，一局部则在不远处与由山西迁来的铭贤中学共用校舍。
既然在汉中扎下根来，“西安”校名就不宜相沿。4月2日，百姓当局教导部在临大找寻校址的同时电令其更名为国立东南团结大学，校常委会则在一周后正式产生更名决定。5月2日，东南联大在校本部举行开学仪式。掌管仪式的校常委李书田追念了西迁、南渡全历程，随后冲动地说，“在我们学界，（迁校）却是破天荒的大活动。”
在分分合合中据守
“本校现更名为东南团结大学，其意义一方面是要负起开发东南教导的职责，一方面是表现原因3所院校合组而成。”另一位校常委陈剑翛在开学仪式上的致辞，仿佛道出了东南联大日后两个条理的运气走向。
如今只存在于照片和人们影象里的东南联大修建中，位于城固考院的校本部，影壁上书“国立东南团结大学”大字；走进考院，门楼上高悬“国立北平大学”“国立北平师范大学”和“国立北洋工学院”三块校牌。效仿西安临大时期，各校照旧给学生发联大与本校两种校徽和毕业证。
“东南联大和东北联大提高流程的悬殊，就在于前者‘联而未合’。”中国高校迁徙史研讨者、《西迁南渡未北归：抗战时期的东南联大》一书作者张在军报告记者，比拟东北联大三校长的互通有无，东南联大校委会构成职员则各怀心思，还不乏百姓当局出于不同目标的“掺沙子”之举。
1938年6月29日，也就是东南团结大学正式开学的58天后，教导部突发电令，命联大农学院与据守在秦岭以北的东南农林专封建校兼并为东南农学院。合法校方一番会商无果时，又接到下令要求古路坝的工学院分立，与东北边大学工学院、焦作工学院兼并为东南工学院。下令中称，此举实为“建立东南农工教导基本之计”。
自7月起，东南团结大学只留下4个学院19个系。一年后的1939年8月8日，百姓当局决定将其更名为国立东南大学，让东南大学这座肇始于1902年的学府在中缀办学十余年后重生。同时，师范学院与医学院各自独立设置，东南团结大学自此进入五校分立、互助办学的年代。
关于东南联大过于仓促地由“合”转“分”，史学界有“内里崩溃说”“当局到场说”“反共防左说”等多种分析角度。张在军以为，探求这所学校改组分立最紧张、最深条理的缘故，还须从建校的初志谈起。
“这是事先百姓当局开发东南、调停高校地区布局的思索。”他说，“从后果来看，联大分出的农学院在武功（今陕西杨凌）重组为日后的东南农林科技大学，师范学院迁往兰州更名为东南师范学院（后升为大学），医学院几经周折并入西安交通大学，工学院本定在产业重镇宝鸡、后在西安建起东南产业大学，东南大学则坐镇西安。假如没有东南联大作为一个节点让北平迁来的高校纷繁打上了‘东南’烙印，就很难有随后它们在东南的落地生花。”
只管像流星一样划过中国高等教导史的夜空，东南联大却成为据守在这里的师生们难忘的影象。中国质料封建之父、已故的师昌绪院士曾谈起在古路坝透过屋顶漏洞看到星月高悬而本人仍在为经过测验熬灯苦读时，眼中出现了泪光。在宿舍与蚊子、虱子、跳蚤所构成的“海陆空三军”周旋，到县城餐馆点了鱼肉“打牙祭”却偶遇邻桌上脱手寒酸的传授，遭遇日军空袭四散奔逃……这些苦中作乐的情形，更是在东南联大师生的追念文章中被反复提及。
“这是我一生不成忘记的一段。”曾任东南联大要育系主任的袁敦礼是中国体育教导奠基人之一，他在1939年所作的自传中如此追念汉中光阴，“这个场合是在深山之中，天天与学生协同生存，景色精巧，协同欣赏，大有‘世事遥望空云山’的作风。”
“袁教师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像做人一样大公至要事情。”已是米寿高龄的中国体育史学泰斗、西安体育学院传授王增明如此追念本人的恩师。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他在东南师范学院做了袁敦礼两年学生，后又留校与其同事近七年。据他追念，袁教师屡屡碰到事情上、生存上的困难，都市用东南联大时期的筚路蓝缕来勉励本人与身边的人。
在倾囊相赠后分别
在天下文明遗产城固县张骞墓前的一座石碑上，碑文坚忍的隶书兼有标点标记，体现其汗青并非十分久远。但是，这块碑却有着不凡的汗青代价。
“南郑屏山襟川，炎汉以兴，灵秀所钟，实生人杰，博望之故乡、陵墓，胥在城固。”由厥后成为红学各位的东南联大讲师吴世昌撰写、笔墨变革先驱黎锦熙手书的碑文，句句都是张骞流浪西域仍不辱使命的壮举，也句句都是东南联大师生寓居汉中保存中华文脉的坚持。
1938年7月至9月，东南联大考古委员会掀开对张骞墓的发掘维护，发掘出汉代遗物和博望封泥，证实墓主乃张骞无误。
“封泥的出土，为张骞墓厥后被列入天下文明遗产名录提供了紧张性佐证。”城固县张骞怀念馆馆长崔纪军说。
张骞墓也成为东南大学考古学这一国度“双一流”学科的诞生之地，以及丝绸之路中国段考古活动的出发点。
只管东南团结大学完备存续的时间仅有3个月，但人们寻常照旧把各校随后互助办学的光阴也算进联大汗青中。即使云云，从第一批学生抵达汉中盆地，到抗战后最初一批师生分开，也仅有8年时间。“这短短8年，对城固、对汉中的影响都是厘革性的。”苟保平说。
在他看来，东南联大几乎向这里倾囊奉献了一切。
国文系传授黎锦熙完成《城固县志》（《方志今议》）的续修，提出了新修方志的体例、准则与办法，至今照旧国内方志编修今世志书的紧张实际参考。
工学院师生对有近两千年汗青的城固五门堰掀开修葺保护，并对已方案好的湑惠渠工程举行了测绘，两处工程如今仍对农业浇灌发扬偏紧张作用。
地质组师生走遍秦岭南麓到巴山北坡的沟沟坎坎，完成《汉中地质志》；传授张伯声重新厘定了“汉南板块”看法，由今生发射的“地壳波浪状镶嵌布局学说”，成为中国地质学界五大布局学派之一。
体育系师生们带来了垒球等事先新兴的活动项目，约请篮球国手打扮演赛，还将在汉江高明泳办成了广泛到场的活动。
东南医学院设置门诊部处理百姓看病难成绩。院长侯宗濂对产于汉中的鹿寿草掀开专门研讨，并公布其药理作用的科研论文，为该药材在医治心脑血管病和风湿枢纽痛等方面的临床使用提供了确切可靠的材料。
提高师生积极转达马列主义，当地抗日气氛特别浓厚，共产党员步队取得了敏捷强壮。至1940年底，城固县中共党员人数已达140多人，为坚持抗战及新中国的创建培养了一大批有头脑、有抱负的无产阶层兵士。
……
“自平津各院校迁徙汉中城固后，陕南顿成文明中央。”张在军说，联大在汉八年间，不仅让当地的文明教导面貌焕然一新，更为东南奠基了人才基本。“如工学院培养出的大批武艺职员去往西部油田、煤矿，富裕了抗战后方工矿、交通企业的武艺力气。至新中国创建，这些人中的很大一局部红为国度紧张产业部分的主干。”
更不必说在博物馆、校史馆中悬挂的一幅幅院士、学部委员和人文大师的肖像。东南联大从秦巴山区走出了202位两院院士和近百位文学家、教导家、汗青学家、考古学家，完成了70余项有严重影响的人文与科技成果。
正如曾在古路坝读东南联大高中部的头脑史学家张岂之教师所言：“无论是东北联大的‘南渡北归’，照旧东南联大的扎根东南，都是抗战时期中国大学精力的最高体现！”
伴随着抗克服利的爆仗声声，举国高校的复校与迁校连续成行。东南大学、东南工学院、东南医学院连续北迁。而农学院早前已去往武功，东南师范学院则自1940年起就连续搬去了兰州。
曾在西安、汉中暂居的东北边大学、北洋工学院、焦作工学院等也纷繁“复员”；主体留在东南的北平师范大学则在北平故址上复校；北平大学虽未获复校允许，但是其他脉疏散在东南各院校，成为东南地区教导遗址的坚固基本。
迟至1946年9月，东南大学城固留守处最初一批职员职责完成前往西安，东南联大及其他脉的迁徙事情宣告完毕。古路坝、七星寺、大成殿、武侯祠，琅琅念书声归于寂静。
开头：弦歌未绝 黉舍宛然
在拥有99年汗青的城固县第一中学，有一座满园桂树伸向二层回廊的标致小院。使用课间，校党办主任、高三语文教师杨启明在小院中，向几名学生报告80多年前黎锦熙、许寿裳、罗章龙等名师在此克制困难，坚持授课的故事，为即将迎来高考的同砚加油鼓劲。
“我们在帮助保护这座校内文物的同时，也尽约莫使其‘活化’使用，丰厚校园文教生存。”杨启明说，他也是东南团结大学法商学院故址的文保员，“学校使用开学第一课、主题党日等活动，构造师生走进故址，感知东南联大汗青，厚植爱国主义沃土。”
位于县城中央的联大故址——城固文庙大成殿宁静庄严，与几米外一座幼儿园的嬉闹相映成趣。
“在东南联大的动员和引领下，城固成为抗战时期举国三大文教中央之一。事先县内共有8所中学，在陕西各县独占鳌头。城固的首位大学生，也是联大时期培养的。”崔纪军说，“只管东南联大留存于世的史料和遗址远远算不上丰厚，但影响却是深植民意的。”
在陕西理工大学图书馆的东南联大汉中办学怀念馆里，该校教导封建学院副传授陈海儒正打量一张东南联大时期的毕业证。倡导布展已历十年，他与校内专家不休发掘、接济出新的史料，如今正努力于完成口述东南联大汗青的项目。
“我是在云南师范大学上学时，由于交往母校正东北联大汗青的发掘历程，而对东南联大汗青产生兴致的。”他说，东南联大因其暂时的办学史，并不为大大多人所知，应该用更大力度、更多元的情势发掘并展现这段尘封的汗青。
2019年10月，位于城固县的三处东南团结大学故址被列入第八批举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2020年9月，故址中选第三批国度级抗战怀念办法、遗址名录，为干系修建物带来了更妥善的修复与维护。同时，北京师范大学、天津大学、东南产业大学、东南大学等对各自校内老专家、老干部及自后代的访谈，加上定期举行的学术交换，使得新的研讨后果正不休涌现。
“东南团结大学写下了中国高等教导史的光芒一页。它虽办学时间暂时，但基本完成了这一地区将来几十年高等教导图版的擘画，在汉中、陕西致使举都城留下了深远的影响。”汉中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屈占权表现，汉中将在持续做好文物保护与史料搜集的同时，进一步与干系单位协同，富裕发掘东南联大眼前的赤色反动精力和爱国主义文明内核，让东南联大的办学精力和理念薪火相传、生命永续。（记者郑昕）
参考文献：
《国黉播迁：东南联大通史》姚远著
《西迁南渡未北归：抗战时期的东南联大》张在军著
《古路坝：抗战烽烟中的教导圣地》东南产业大学编
泉源：新华逐日电讯
